Friday, September 11, 2015

书法美学:书法苦旅?Calligraphy Aesthetics:A Bitter Journey through Calligraphy?

中华传统书法欣赏喜欢从书家及其作品的整体气韵去品评,即所谓“书外求书”这种传统可以说是始于汉代的杨雄。扬雄在《法言·问神》中说:

“言不能达其心,书不能达其言,难矣哉。惟圣人得言之解,得书之体。白日以照之,江河以涤之,灏灏乎其莫之御也。面相之,辞相适,捈中心之所欲,通诸人之嚍嚍者,莫如言。弥纶天下之事,记久明远,著古昔之睧睧,传千里之忞忞者,莫如书。故言,心声也。书,心画也。声画形,君子小人见矣!声画者,君子小人之所以动情乎!”

书籍者书也,书乃思想之载也。后人渐将其衍生至书法,遂为书法之解,“书法”心之画也。

杨雄的本意中,“书”与“言”是相对的概念,“言”指的是口头语言,“书”指的是书面文字。以心声、心画比喻“言”与“书”,相当形象性的说明口头言语和书面文字的不同性质,指出有怎样的思想感情就有怎样的言语与文字,并认为足以藉此区别君子与小人。

北宋朱长文(1039-1098)将此一命题运用在评论书法,之后以书论人的方式便迅速在书谈蔓延开来,形成一种无法抑止的风气。朱长文在《续书断》中引用“书,心之画也”来说明颜真卿的人格、气节与其字体的一致性:

“鲁公可谓忠烈之臣也,而不居庙堂宰天下,唐之中叶卒多故而不克兴,惜哉!其发于笔翰,则刚毅雄特,体严法备,如忠臣义士正色立朝,临大节而不可夺也。扬子云以书为心画,于鲁公信矣。”

这种将书为心画解释为书法为人品的呈现之后,书以人贵、以人论书的审美概念普遍受到书评家的接受,并且成为宋之后品评书法审美的主流。

清刘熙载在《艺概》中对书与人的关系阐述的更精辟,他说:“书者,如也。如其学,如其才,如其志。总之曰如其人而已。”由此他还得出“贤哲之书温醇,骏雄之书沉毅,畸士之书历落,才子之书秀颖”的判断。这说明书法本身是一个复杂的文化现象,除了艺术构成中的技法问题,还包涵了太多的精神层面的元素!

随着西方美学艺术论的引进,目前所谓“艺术”一词,其实是引用西方文艺复兴以后的概念,因为在中华文化体系中并没有独立的艺术。西方纯艺术审美的观念一般认为创作主体与其创作过程并不是艺术作品本身,从欣赏者接受的角度着眼与书法的审美作用,不再拘限于作者与作品的必然关系,突显出书法艺术的视觉效果。影响所及,书法艺术作品被视为单独的艺术存在,所注重的是书法本质问题的讨论。

以西方当代的“新批评”流派为例,它虽然是源于文学批评而不是在书法方面,可是却足以影响当代艺西方美学理论为本而重构的书法美学。

“新批评”一词,虽然源于美国文艺批评家兰色姆(John Crowe Ransom1941年出版的《新批评》(New Criticism)一书,但是在英國詩人艾略特(T.S.Eliot)于他的《传统与个人才能》一文中提出了一非个性论后才算是构成了新批评文论的思想基石。艾略特强调批评应该从作家转向作品,从诗人转向诗本身。另一个英國語言學家瑞恰茲(I.A.Richards)为新批评提供方法论基础。他通过引进语义学的方法使人们把注意力移向语言。

“新批评”所注重的是作品内在的价值,完全割裂作者与文艺作品本体的关系,反对文艺作品的外部研究的精神,认为文学艺术作品并无法呈现作品的性格,主张应将作家的经验主体,亦即实际生活中的“人”与其作品严格分开。

沿此思路,中国美学审美批判中“书如其人”必然也受到否认。以这种新的审美角度作为重构当代书法美学的基础,必将古代与当代书法割裂,而当代书法审美势必失去其传统精神。这种趋势,可以从上世纪80年代后中国美学讨论由美的本源转向美的本体,不断深化书法本身所具的艺术特质中感受到。

当代陈振濂出版一系列的书法美学专著就是从纯艺术形式主义角度出发,以后现代的解构手法,从形式、工具、材料等各方面与传统相抗衡,对书法作品视觉感受给予最高的重视。这与后来学院派书法创作理论所追求书法应该张扬物质层面的形式表现,张扬艺术的体验视觉效应,与“形式至上”的主张是一致的。

从书法本质的探讨,到后来现代书法流派提出解剖汉字而成为纯线条艺术的思维,与书法的纯艺术走向是一脉相传的。

书法美学在当代的重新构造中,书法艺术逐渐走向艺术专业化,创作者从文人雅士的身份转换为书法艺术家身份,导致一般文人、学者与书法之间已经没有必然的关系,而注重书以载文的传承与书写的特质也逐渐消失。

这种现象,被余秋雨锐利地注意到了,虽然他在《文化苦旅》中的《笔墨祭》讲的是笔墨书法随时代而淡隐,却指出了写得一手好字对学有所成者形成的一种突兀:

“我们今天失去的不是书法艺术,而是烘托书法艺术的社会气氛和人文趋向。我听过当代几位大科学家的演讲,他们写在黑板上的中文字实在很不像样,但丝毫没有改变人们对他们的尊敬。如果他们在微积分算式边上写出了几行优雅流丽的粉笔行书,反而会使人们惊讶,甚至感到不协调。”

书法逐渐走向艺术专业化,纯艺术美,我们失去的是什么?余秋雨说:

“古代书法是以一种极其广阔的社会必需性为背景的,因而产生得特别自然、随顺、诚恳;而当代书法终究是一条刻意维修的幽径,美则美矣,却未免失去了整体上的社会性诚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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