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认为书法是书写汉字的艺术,所以对汉字的“形”特别注重。从狭义以书法的术语来说, “形”就是“结字”。就结字而言,书法空间美的特色以平、正、均匀、精密的空间分割来说明,但这种阐述并不能分辨出美术字与书法的不同。
书法理论家很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这就是汉代蔡邕就在《九势》中说的:“夫书肇于自然,自然既立,阴阳生焉;阴阳既生,形势出矣。藏头护尾,力在字中,下笔用力,肌肤之丽。故曰:势来不可止,势去不可遏,惟笔软则奇怪生焉。”
在这里,蔡邕提出了“势”的概念。其实,中国历史上的书法经典,无不在“势”中洋溢着蓬勃的艺术魅力。可以说,“势”是中国书坛理论中出现的最早的美学概念之一,也是在源远流长的书法实践中始终被历代书家参悟、玩味、闡发、丰富以至于使书法艺术不断创新、不断出现新面孔的原动力。
势的繁体是“勢”,由“ 埶”与“力”组成,而“埶”就是“藝”(艺)。早期的“艺”包括各种才能和技艺,比如“六艺”,所以中国古代的“藝”大多讲“勢”,书法、绘画、音乐、舞蹈,甚至武术、围棋中就都研究“勢”(势)。
可以说,中国书学的理论自觉是从对“形”(象)与“势”的认识开始的,因此很多著述直接以“势”命名。比如东汉前期崔瑗《草势》,东汉后期蔡邕《篆势》、《九势》,西晋卫恒《四体书势》、东晋王羲之《笔势论十二章》,而很多不以“势”命名的论著,实际上也主要是谈《势》的问题。可以说,关于书法《势》问题的讨论,占据了汉末魏晋乃至南北朝时期书学思想的核心。
书法的势,不离书法的形,但不等于书法的形。由势生形是把静态的形转为动态的形的一个过程;而形是可观的,势是不可见的;形是潜在的势,势是变化的形;形是势的基础,势是形的发挥。势总是藏于形之后,是一支看不见的手。
在英语中,与“形”相接近的词是 shape, mould, 与“势”接近的词是 trend,
tendency, power, disposition, energy 。但是,这些英文词汇,并不能很准确传达汉字中形势的涵义与关系。汉字的形与势,是形中有势,势中有形,形发出来就是势,势发出来还是形。
势的关键是动,所以书法要有势,就要包含动感。魏晋时期的书势论,充斥了大量对自然物象动态的比拟,以物象的生动来比拟书法笔触的灵妙。他们所描述的可以说是一系列的生命的舞蹈:鹰的跱立、兔的惊骇、兽的蹑足、虫的爬行,特别是鸟的振翅欲飞而未飞的姿态尤为生动。
要体现书法之势,就必须先“识势”而后“造势”。
识势,就是要解悟、认识字与笔法所显示出来的态势及神情风致。书法的势,正是显示书艺的韵致风采,借以感心悦目的情势妙意的集中体现。所以,识势便成为书家的重要基本功之一,而且也是表现个人的性情气质、时代风尚,以及结字用笔的肥瘦、长短、曲直、方圆、正奇、平侧、巧拙及和峻等各种风范格制的重要方面;也是鉴赏者所观赏领略的一个极其重要的方面。唐张怀瓘《玉堂禁经》云:
“夫人工书,须从师授。必先识势,乃可加功;功势既明,则务迟涩;迟涩分矣,无系拘踞;拘踞既亡,求诸变态;变态之旨,在于奋斫;奋斫之理,资于异状;异状之变,无溺荒僻;荒僻去矣,务于神采;神采之至,几于玄微,则宕逸无方矣。”
他的意思是:人们学习书法,须听从老师传授。首先一定要懂得什么叫做势,然后可以用力专攻。攻势已明,就专门学习迟笔与涩笔。迟涩两种笔法分清了,就不要拘拘束束,放手书写。既然能放手行笔,就追求字形的变化。变化的主旨在于行笔果断有力。行笔果断有力的理趣,有赖于写出与众不同的字形。与众不同的字形变化,又要注意不应过分追求生僻怪状的字形。能不写生僻怪状的字形,就专于神采。神采之至,就近与玄妙精微了。至此就可以奔放洒脱,自然无束了。
书法的造势就是给点画结构等注入生气,也就是使之能动。这方面,古代书学有着极其丰富的思想,包括“逆”笔使书法创作在一开始落笔之际就完成了气的积蓄;“疾涩”使行笔之中完成气的充实与饱满;书法的章法如同兵家之布阵,要奇正相生,因利制权,出奇变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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