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形”与“象”两者在古典思想世界中的意义并非完全同一。而关于“形”与“象”内涵的差异,在古代许多文献中都有反映。如《楚辞·天问》:“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冯翼惟象,何以识之?”《淮南子·天文训》:“古未有天地之时,惟象无形。”
我们说,“形”基本上是指毛饰画文,即事物外露、可见的装饰部分。
汉字“象”的本义是兽名,即大象。甲骨文的象字,是大象的侧视图形。这些栩栩如生的“象”字逼真地刻画出大象的神态。甲骨文还有使用象和以象为族徽的记载。殷墟出土卜辞中有“宾贞以象侑祖乙”(注:侑这里是祭的意思。祖乙为中國商朝第十四任君主)的记载,说明“象”曾是殷人的祭祀用物。《礼记·玉藻》有“笏,天子以球玉,诸侯以象”的记述,也反映了殷商以来有将象牙制作礼器的做法。在金沙遗址,广汉三星堆出土数以千计的象牙似乎表明“象”的非凡地位。
但是,今天所见的“象”之含义异常丰富,比如华人常说“宇宙万象”,“万象更新”。宇宙万物何以都会有其“象”呢?当“象”被理解为神圣性的存在乃至神圣的标志,万物与“象”的关联也就有了可理解的环节。
《易经系辞上》曰:“在天成象,在地成形。”《老子》曰:“大象无形。”
可见“象”属于“天”,属于“道”,属于这些崇高者。“天”“道”都具有伟大的“创生性”,所谓“博厚,所以载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博厚配地。高明配天”(《中庸》)。“道生之,德畜之”(《老子》)万物与人乃这些崇高者所创生,故他们也如“象”一样具有神圣性,具有“象”一般的力量、生命力,成为生生不已的宇宙“万象”。
“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老子》)“恍”“惚”是“道”的存在形式,也是“道”生化万物万象的方式。这里的“物”与“象”处于同一序列,“大象”与“道”居于同一序列。由秉承大象之生机言,“物”有其“象”,“象”成其“物”,简言之,“物”即“象”,“象”即“物”。万物有其象,乃可说宇宙万象、万象更新。
在《易经》中,象是与形对照起来界定的:“在天成象,在地成形”,“见乃谓之象,形乃谓之器。”象与形相比,有虚与实、动与静的区别。象比形更虚灵、更生动。象还有另外一个用法,类似于现代汉语中的“想象”。《韩非子·解老》中对象做了这样的解释:“人希见生象也,而得死象之骨,案其图以想其生也。故诸人之所以意想者,皆谓之象也。”
当代美学大师宗白华论“象”时说:“‘在天成象,在地成形。’成者结构,创构也。象是井然秩序之结构,可以取正者也。故‘以制器者尚其象。’以象为有结构之型范也。”此象为法象,具有表现中和价值的意义,并非单纯想象的产物,因此得以从生活之实用上达生活之宗教境界、道德境界及审美境界。以礼乐器象征天地中和与秩序理数!化形而下之“器”为生命意义之象征,以启示生命最高境界如美术,这样的生命就是富有情趣的。
宗白华对“象”的解读之中包含生命存在的时与位的样态,即存在展开意义上的时间与张显意义上的空间统一体,因此,“象”表征的是具体的存在。万象都是生生不已、流动的生命存在,既有始也有终。
故而有些学者直接以“幽”与“明”、“显”与“隐”、“聚”与“散” 来说明“象”的完整性。张载说:“显,其聚也;隐,其散也。显且隐,幽明所以存乎象,聚且散,推荡所以妙乎神。”完整的物象是幽明、显隐一体。 “幽”与“明”、“见”与“不见”主要是依据视觉而言的,“象”无疑也具有“形”的某些特征。但“见”(现)与“形”不同,“见乃谓之象,形乃谓之器”(《易经系辞上》)。
比较起来说,眼见的形为实,意想的象为虚。正因为想象的介入,象变得更加虚灵、生动和非现实。故“象”不仅可“观”,还可“想”(想象)、可“意”(意象)、可“表”(表象),可“味”(澄怀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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