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July 3, 2015

简体字:启功有话说 Scholar Gigong’s View on Simplified Script Calligraphy

简化汉字书法的争议,争论的焦点不外有二:一是书法艺术的审美,二是历史文化的传承。

当代学者书法家启功先生在《启功书法丛论》里的一篇题为《论笔顺、结字及琐谈五则》的文章中,谈到简化汉字的书法问题时,这么说:

“常听到有人谈论简化汉字的书法问题,所议论甚至是所争论的内容,大约不出两个方面:

一是好写不好写。我个人觉得,从《说文解字》到《康熙字典》所载被认为是“正字”的字,已经是陆续简化或变形的结果,例如“雷”字,在古代金文中,下边是四个“田”字作四角形地重叠着,写成一个“田”字时,岂非简掉了四分之三?如“人”字,原来作,像侧立着的人形,后变成,再变成“亻”、“人”,认不出侧立的人形,只成接搭的两条短棍。论好看,楷体的雷、人,远不如金文中这两个字的图画性强。但用着方便,谁在写笔记、写稿、写信时,恐怕都没有用“金文”或“隶古定”体来逐字去写的。人对一切事物,在习惯未成时,总觉得有些别扭,并不奇怪的。

二是怎样写法。我个人觉得简化字也是楷字点划组成的。例如“拥护”,“提手旁”人人会写,“用”和“户”也是常用字,只是“扌、用、户”三个零件新加拼凑的罢了。我们生活中,夏天穿了一条黄色裤子,一件白色衬衫,次日换了一条白色裤子,黄色衬衫,无论在习惯上、审美上都没有妨碍。如果说这在史书的《舆服志》上没有记载,那岂不接近“无理取闹”了吗?即使清代科举考试中了状元的人,若翻开他的笔记本、草稿册来看,也绝对不会每一笔每一字都和他的“殿试大卷子”上边的写法一个样。再如苏东坡的尺犊中总把“萬”字写作“万”,米元章常把“體”字写成“ 躰”。清代人所说的“帖写字”即是不合考试标准的简化字。

有人曾问我:有些“书法家”不爱写“简化字”,你却肯用简化字去题书签、写牌匾,原因何在?我的回答很简单:文字是语言的符号,是人与人交际的工具。简化字是国务院颁布的法令,我来应用它、遵守它而已。它的点划笔法,都是现成的,不待新创造,它的偏旁拼配,只要找和它相类的字,研究它们近似部分的安排办法,也就行了。我自己给人写字时有个原则是,凡作装饰用的书法作品,不但可以写繁体字,即使写甲骨文、金文,等于画个图案,并不见得便算“有违功令”,若属正式的文件、教材,或广泛的宣传品,不但应该用规范字,也不宜应简的不简。

有人问练写字、临碑帖,其中都是繁体字,与今天贯彻规范字的标准岂不背道而驰。我的理解,可做个粗浅的比喻来说,碑帖好比乐谱。练钢琴、弹贝多芬的乐谱,是练指法、练基本技术等等,肯定贝多芬的乐谱中找不出现代的某些调子。但能创作新乐曲的人,他必定通过练习弹名家乐谱而学会了基本技术的。由此触类旁通,推陈出新,才具备音乐家的多面修养。在书法方面,点划形式和写法上,简体和繁体并没有两样;在结字上,聚散疏密的道理,简体和繁体也没有两样,只如穿衣服,各有单、夹之分,盖楼房略有十层、三层之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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